【高张高】高山流水
①张太岳和高新郑的文
②我已经在沙雕的路上一去二三里了
(一)
老百姓爱好串街聊天,大臣也爱好下班八卦呀。京城最大的酒楼高处,就有三个穿着官服的人影凑在一起,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谈论些什么。
“你也收到《荆人论》了?”发言者是王锡爵。
“什么叫也?高新郑不是每写一篇骂……咳咳,的文章,就给我们寄一份吗?”接话的是王世贞。
“呃,高大人的文章真是不好词藻,沉而有力地抨击了荆州人。”申时行莫名感慨地看着手中的文章。
王世贞闻言翻了一个白眼:“行了,就我们几个在这里,瑶泉你就别装了!谁还不知道荆人指的就是张太岳啊!”
“他们以前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?”王锡爵不明所以地看向申时行,后者也迷惑地摇摇头,“这就是传说里所说的——因爱生恨?”
王世贞嗤笑一声,摇着把破折扇,翘着二郎腿,一脸嘚瑟:“你们若把我今日的酒钱付了,我就告诉你们原因!”
这回换申时行翻了个白眼:“你平日里写书去书坊老板那里得的钱还少么?竟然叫我们两个请酒!”
“哎,瑶泉又欺负我,荆石你也不管管!”王世贞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。王锡爵索性也不去搭理,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代才子王世贞继续卖弄表演。
申时行也毫不客气,一把夺过王世贞腰间的钱袋,脸上闪过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:“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,今日王大才子就留在酒馆等家里人来赎吧!”
“哎,算我交友不慎,”王世贞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,“告诉你们总得了吧!”
然后刷的一声打开折扇,遮住脸上的笑意,只露出一对眸子闪出狡黠的光芒:“说起高大人和张大人啊,那可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啊……”
(二)
既然是初见,高拱在日后回想许久,自己与张居正的初见,好像是在国子监。
初时,一听新来掌国子监的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,高拱是十分不在乎的。待他一看到张居正的相貌,虽是十分惊讶,但依旧是嗤之以鼻:不过是止于相耳!
几个月后,高拱再来视察国子监时,原本无人问津的国子监竟然变得有声有色、风声水起。他深刻地明白了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的道理。一边听着张居正谦恭地给自己读报告,一边脑海里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:怎么好的学生,老天你为什么要给徐少湖?!太便宜徐少湖了吧!
被自己的想法吓到,高拱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张居正。察觉到高拱试探的目光,张居正停下朗读的声音,报之以礼貌又完美的微笑。
被这个微笑恍惚了一下,高拱摇摇头,告诫自己要清醒,却忽然发现刚才脑中的那个念头更加强烈了。
当裕王问起自己徐阶推荐的张居正做王府的讲官如何时,高拱脑中愣是又闪过了张居正的微笑。
卧蚕眉微弯,丹凤眼上挑,温润的嘴角勾起,怎么看怎么得体,怎么看怎么好看。
于是乎,高拱重重地点了点头,正色道:“好,非常好!”
既然讨厌徐阶的高拱都这么夸他的学生张居正了,裕王也不作深思。拿起文书,就放心地在张居正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勾。
琴棋诗酒茶,风花雪月天,在王府忙里偷闲的日子可是相当愉悦呀。王府的亭子里,彼时的高拱一时高兴,喝了个沉天大醉,身体不稳地在椅子上摇摇欲坠。身旁的张居正略微担心地伸手扶住他,谁知高拱霍然抓住了张居正的手,抬起头一脸真诚地看向他。
“以君之才,必成大器。高拱我愿与君共勉,将来入阁为相,匡扶社稷……”
正当张居正以为高拱是装醉时,高拱忽然打了个嗝,熏得张居正满脸酒气。张居正无奈,赶紧用袖子去擦。才擦到一半,面色红润的高拱就直直地倒进了自己的怀里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。
“立千秋不朽之功业……嗝……”
唔,酒真是个祸害。
当时的张居正看着在怀中熟睡的高拱,如是想。
正打算将叫仆人来将人扶走,忽感怀中的高拱猛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襟,大有死也不放开的势头。
随后充满怨念的呼声传来。
“张太岳你为什么是徐少湖的学生啊啊啊啊?!”
好,连喊了四个啊。
张居正脑中浮现出一句话。
别人是借酒浇愁,高大人你怎么是借酒撒泼呢?
(三)
阿黄听说住在隔壁的高老爷从京城回乡了,凭着以前高老爷当过自己几天教书先生的交情,阿黄就提了坛酒,屁颠屁颠地去了高家。
“你们家老爷呢?”阿黄四处寻找高拱无果,忍不住拦住高家的一个仆人询问。
仆人摊摊手:“高老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天了,他说除了送饭的,其他人不要打扰他。”
阿黄纳闷,看向不远处的书房,房门紧紧地闭着。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人了,他叹了口气,转身正想回家,却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大笑。
“总算是完成了!”高拱欢欣雀跃地推开书房的门,正巧对上了阿黄和仆人疑惑的目光。他轻咳一声,收起来脸上夸张的笑意,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表情。
“呃,你们有什么事吗?”
要不是知道高拱的父亲早已去世了,单看高拱现在的模样,还以为是守孝三年刚出来呢。阿黄咽了口唾沫,忽视高拱乱蓬蓬的外表,摆出一张明媚的笑脸,晃晃手中的酒:“高老爷,我是你住在隔壁的阿黄,我小时候你还教过我几天书呢。”
“哦,阿黄啊……”在凌乱的头发下,高拱没有焦点的眼睛似在回想,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眼睛突然发出亮光,“我记得你说过,你以前去过荆州?”
阿黄诧异地点点头,高拱见状走向前去,亲切地拉起他的手,将他往书房里带。
“前几日我阅读前人的诗集,忽然灵感大发。”高拱指着岸上墨迹未干的画,“你看——江陵是不是长这样的?”
水墨渲染的高山巍峨,毛笔勾勒的流水宛转,屹然是一副上好的山水画,美中不足的是,它长得和现实的江陵一点都不像。
看着高拱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,阿黄实在是不忍心拂他的意。嘴角不动声色地抽搐了几下,摆出一副十分赞赏的姿态,疯狂搜索脑内的积累:“好,非常好!高老爷这副画真是峨峨兮若泰山,洋洋兮若江河。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……”
“峨峨兮若泰山……”高拱一哂,“这倒符合那人……”
既然高老爷心情那么好,阿黄也故作高兴就将话头接下去:“既然高老爷的知音是巍峨的高山,那高老爷就是汇集千万湖泊宽广的流水了……”
闻言,高拱的脸色一沉:“是啊,我是宽广的流水,总有一天我会让徐少湖……”
唔!那个徐少湖是欠了你多少银子?!高老爷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可怕?!
阿黄赔笑道:“那就祝高老爷得偿所愿了!”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,回过神来时已是黄昏。高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画作还未题字,四处寻找笔墨。见此,阿黄殷勤地递给他笔,还为他磨好了墨。
“你倒是懂事——”高拱随口夸了几句,随即陷入了沉思,“话说回来,这副画叫什么名字好呢……”
“千里江陵图!”阿黄笑得灿烂。
“不行不行,还差点……”高拱摇摇头,摸着下巴又思考了一会后,在宣纸写上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。
“江陵丘山图……”阿黄小声地念了出来。
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?
高拱搁下笔,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朦胧的笑意。
“改日若有机会再回朝廷,就将这画送给他!若是以后再有时间,就去江陵看看……”
听着平时威严的高老爷说话竟带有几分温柔,阿黄小小地被毛骨悚然了一下。
有句话怎么说来着?
哦,人间自是有情痴,此事不关风与月。
(四)
隆庆六年的一个黄昏。
听见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,高拱缓缓回过头,看清来人后心里几分凄然:“太岳是来送我的?”
张居正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,从袖子掏出一件东西:“高大人忘记拿驿站通行证了。”
高拱愣了愣,伸手接过。随即自嘲地笑笑,仰头将眼角的泪水憋过去。
“太岳,你可还记得我送你的画……”似是还想在挽留什么,高拱忽然发话。
张居正点点头,眉眼弯弯:“谢谢高大人,我很喜欢。”
“是么……”高拱轻叹,挤出勉强的笑容,“那就无事了。”
然后将驿站通行证狠狠地丢在地上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原来他一直都错了,自己才是高山,礼貌而又疏远的张太岳明明是流水才对啊。高山就算是无棱,也是会坚守在那里不动的;流水却是奔流不息的,是属于五湖六海的,属于这广袤无垠的天地的。
高山流水遇知音之后,分明是伯牙摔琴的悲剧呀。
美好的江陵,他是不会去了。
阿黄发觉自从高老爷再一次从京城回来后,就有些走火入魔的前兆。
比如,他家小孩在院子里念书。
“销锋镝,铸以为金人十二……”
兴许是围墙隔音效果不太好的缘故,隔壁院落的高老爷听到了娃娃的念书声,阿黄也听见了高老爷的大喊。
“荆人?还有十二个荆人?天哪,朝廷要完了!”
总觉得高老爷误会了什么,阿黄纳闷地想。
再比如,阿黄有一次上街看见高拱。
一个卖首饰摊主正在殷勤地给高拱吆喝:“老爷,你看看我们这的金银首饰,都是良品,给你家夫人买一件吧……”
高拱脸一沉,将手上拿起的簪子放了回去,一脸嘲讽的表情:“荆州的银做的首饰能有什么好?竟然欺瞒我说都是良品,立身之本的诚信竟然被你看得如此不值!”
摊主一头雾水地看着高拱愈走愈远,小声嘀咕道:“奇怪,这人真是变幻无常,莫非真如父亲所说——人情世故太险恶了?”
高老爷肯定误会了什么,但到底是什么呢?今天的阿黄依旧纳闷。
(五)
“父亲,该用膳了。”张敬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。
正在案上看着什么的张居正抬起头来,嘴角噙住一丝笑意:“好。”
等等,父亲在笑?
自从推行改革以来,父亲就很少笑了,更别说是这个发自内心的笑容。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让父亲笑起来?张敬修疑惑之际,对案上的东西多了几分好奇。眼见自家父亲走远,张敬修轻轻走近案边,低头一看究竟。
“《荆人论》?”
又是那位高大人写的呀。一看这题目,聪慧的张敬修就已经心知肚明了。
快速来来回回看了几篇,除了抨击荆州人的话写得出彩以外,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。张敬修挠挠头,正打算离去,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文末的一段小字。
真的非常非常小。
——张太岳,你真是流水的情谊,铁打的心!
这就是——闺怨诗?
张敬修依旧十分疑惑。
(所有ooc属于我_(:з」∠)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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