①旧坑补完计划
②有车但是没完全有车,大家避个雷吧/doge
(一)
金碧辉煌的大殿内,噤如寒蝉。
“皇上圣明!”徐阶平缓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。
同在大殿内的严嵩和嘉靖未注意到,徐阶额头已冒出了丝丝冷汗。
嘉靖很满意他的回答,严嵩居高临下地瞥了徐阶一眼,似在嘲讽。
“立即去办!”嘉靖生冷地下了命令,徐阶领命退出。
看着颔首低眉的徐阶,嘉靖眯了眯眼睛。
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嘉靖的孝烈皇后死了,嘉靖要求皇后进入宗庙。
这是违反礼仪的规定。
时任礼部尚书的徐阶上了封奏疏,表示女后不能入庙。
忤逆皇帝,何况是嘉靖那么难伺候的皇帝。嘉靖看到奏疏时当然很生气,当即把徐阶叫进了大殿,当着严嵩的面怒骂一顿。
“要不就是皇后入庙,要不就是你回家。”
嘉靖语气平静,下了最后通牒。
徐阶低着头,紧咬着嘴唇,半响都未出声。
底下的臣子低着头,温顺的模样让嘉靖想到了以前在林中打猎时看到的——
那在河旁饮水无忧无虑的小鹿。
真的让人很想欺负。
本来只是一时之气并不打算为难徐阶的嘉靖,突然改变了念头。
徐阶脑中却是闪过了百般念头。
自己不能回家,至少现在不能。
他的老师,他的学生,血淋淋的仇还未报。
徐阶的指甲钳进肉中,渗出了隐隐血痕,默然了许久,终缓缓启唇:“皇上圣明!”
残酷的现实面前,徐阶终究放弃了自己的原则。
唯有一退再退。
赢了这一回合的严嵩十分愉悦,当然未发现徐阶手中的变化。
将这一切扫进眼里的嘉靖,眸子的颜色深了几分。
(二)
礼部办得很好,准确来说,是徐阶办得很好。
严嵩得知,嘉靖似乎很高兴,有事没事便叫徐阶去西苑喝茶,他不禁有些慌乱。
自己很徐阶斗了那么久,可不能因此输掉。
严世蕃知道了自家父亲的烦恼,只是沉思了一下,然后微微笑道:“父亲,我有办法。你去向皇上上一封奏疏。”
严嵩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,看着自己儿子神秘莫测的笑容,心安了几分。
“奏疏内容我来拟,父亲只管直接交给皇上就是。”
“此奏疏,必致徐阶于死地。”
西苑亭中,茶香似烟,袅袅旖旎。金色的阳光透过阴翳洒入亭中,碎了一地斑驳。
“练得身形似鹤形,千株松下两函经。”嘉靖突然悠悠念道,“我来问道无余说,云在青天水在瓶——”
瞄到了嘉靖的手按在一封奏疏上面,在一旁泡茶的徐阶手不可微察地颤了一下,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。
“徐阶,最近可有人参了你一本。”嘉靖声音冷了几分,“朕现在来问你,你可有什么余说?”
徐阶快速在心中掂量了许多,语气却依旧平静:“皇上自有定夺,何需臣来分说?”
恭恭敬敬的语气挑不出任何毛病,嘉靖挑了挑眉,心中对徐阶又增几分兴趣。
徐阶生的白皙,眉目清秀,只是——
矮了些。
看着站着也才比坐着的自己高小半个头的臣子,嘉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。
“这是云南地区今年进贡的普洱,你拿去吧。”嘉靖指了指桌上一个精致的袋子。
“这是云南土司进贡给皇上的,臣怎敢……”
“朕让你收着你就收着。”嘉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。
徐阶无法,只得轻叹一口气,又颔首行了个礼:“谢皇上!”
两人又聊了一会,喝了几口茶,徐阶便找了个借口辞去了。
目送着徐阶缓缓离开,嘉靖用手指敲打了许久桌上的奏疏,沉默不语。身旁的太监和宫女被着诡异的安静吓得直冒冷汗。
“来人!”
“奴才在!”嘉靖的贴身太监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。
“派人告诉严阁老——”嘉靖拖长声音,威严地瞥了一眼那个太监,“叫他老实些。”
那名太监一惊,连忙行礼退去。
严嵩派那么多眼线在他身边,真以为他不知道么?嘉靖冷哼一声。
那名慌乱似逃的太监,自然也是严嵩的人。
(三)
“真是奇了怪了!”严世蕃眯眯眼,“皇上竟然没有处置徐阶!”
那名太监的话自然是已带到,还十分惶恐地添油加醋一番,严嵩不由更加心急。
“十几年前,张璁抨击孔丘时,徐阶曾经上书反驳过。”严世蕃若有所思,“张璁气急,便在皇上参了他一本……大概是说的太狠了,皇上也很恼怒,便派人在柱子上刻下了‘徐阶小人,永不叙用’。”
“所以那本奏疏就是就是重提这事?”出于对自家儿子的信任,严嵩昨天并没有仔细看过那份奏疏。
严世蕃点头,又是一副疑惑表情:“怪就怪在,现在皇上看到后竟然没有处置徐阶。”
陈年旧事,现在突然被别人提起来,别的人倒不会怎么样,但好面子的嘉靖一定会羞恼成怒。
本来是想借此打压徐阶的气焰,结果却换来了皇上的警告。
“除非——”想起了徐阶的面容,严世蕃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。
“除非什么?”
“不会吧……”严世蕃喃喃自语,连忙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挥散。迎上了严嵩疑惑的目光,严世蕃忙摆摆手:“些许是我想多了。”
毕竟是违背礼法的,就算皇上想,徐阶也不会同意的吧。
严世蕃望向远处云潮翻涌的天空,慢慢地握紧了拳头。
回礼部后,徐阶揣测了许久。
真的只是赏赐么?还是一次问语?若真是这样,自己该回答什么呢?
徐阶拿着那个精致的袋子,满怀复杂的心思。
与严嵩的博弈啊——
思量了许久,突然似释然的笑了笑。
可是啊,自己除了一腔热血,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?
苦笑,拿出茶叶放入茶壶。
坐酌泠泠水,看煎瑟瑟尘。
徐阶第一次发觉,淳香的普洱茶竟是苦的,丝丝苦意直至心扉,似轻烟般久久徘徊。
缥缈却真实。
(四)
“徐阶,你真以为当朕不敢拿你怎么样?”
紫黑的夜色下,嘉靖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徐阶。
徐阶依旧低着头,只是越发恭敬:“臣从未曾如此认为。”
分明是恭敬的语气,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,嘉靖心中又增几分恼怒。
原本只是徐阶建议他早立太子,本来这件事可大可小,作为礼部尚书的徐阶如此建议也是合乎情理。
来西苑拜访嘉靖的严嵩也如此认为,只是悠悠补了一句:“徐阶的确不缺才能啊,只是多了点二心。”
嘉靖闻言收起了微笑。
正巧徐阶来西苑汇报朝中情况,嘉靖便让严嵩先行离去。
徐阶一看到离去的严嵩,心中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,再看了一眼晦明变化的嘉靖,便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。
嘉靖突然站起身来,身高的优势让他得以俯视徐阶。
从未发觉,将礼部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徐阶竟是如此消瘦的人。
突然被一个阴影覆盖,徐阶心中不禁有些紧张,深呼一口气,依旧稳如泰山地站着。
这是皇上,他不能退。
“徐阶,徐子升,”嘉靖又上前几步,“朕记得,朕刚登基的那几年,那是的首辅还是张璁。”
徐阶闻言,心已了然。
“张璁在朕面前狠狠地骂了你一顿,朕当时气急,找人在柱子上刻下了八个字。”
徐阶小人,永不叙用。
徐阶深吸一口气,身体却像呆滞如雕塑一般,怎么也动不了。
“朕是要履行诺言呢,还是——”嘉靖伸手托起徐阶的下巴。
手上的触觉是冰冷的,和徐阶的为人一样。
要不然王世贞怎么说自己的老师徐阶是湛然冰玉呢。
越是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,嘉靖便越想将他拉入那鱼龙混杂的朝廷中。
何况那人是香远益清。
兴许是因为夜色太浓的缘故,徐阶觉得嘉靖的眼神深不见底,像是寻觅猎物的枭暗沉沉地看着它心仪的猎物。
似乎是等猎物露出破绽,然后将它迅速吞咽入腹。
唯有一退再退,徐阶默念。
一退再退的结果却换的来人的得寸进尺。
(五)
“徐少湖!”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的严嵩微微气恼,又低低地喊了一声。
同行的徐阶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,恭敬地对严嵩一拜:“严阁老。”
“少湖刚刚上完朝就那么疲惫,该怎么为皇上鞠躬尽瘁啊?”严嵩似在讥笑。
“近日礼部事务繁忙么?”未等徐阶回答,身旁的严世蕃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。
以往的徐阶虽然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,却透露出冷淡和不容亵玩。现在好像勉强地维持着飘逸的架子,内里显现出无比的疲惫不堪。
“多谢小阁老关心,只是最近天气寒凉,略感不适而已。”徐阶依旧回答的无可挑剔。
严世蕃正欲说些什么,一名太监急急地找到徐阶,说皇上要面见他。
“西苑已备好茶。”太监恭恭敬敬,谄媚的表情让严世蕃不由地感到一股恶寒。
徐阶微微蹙眉,继而向严嵩严世蕃行礼告别,依旧十分得体而冷漠。
才刚刚上完朝就过去?虽说徐阶得到皇上赏识已人尽皆知,但这未免也太不避嫌了。
严世蕃挑挑眉,忖度着嘉靖的用意,故而未注意到擦身而过的徐阶略带颤巍的步伐。
以及脖子上浅红的痕迹,分明揭示了摇摇欲坠的内心。
(六)
西苑的圆月被沉沉夜色淹没,高高地挂在天边,渺小得一如眼角边耻辱的泪。
嘉靖摊开他的手掌。指间是常年握笔磨出的茧,白皙的掌心里新旧的伤疤,深的浅的,一道又一道,狰狞得可怖,令人触目惊心。
他细细摩挲,不由皱眉:“上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印子?”
徐阶抿唇,费力喘匀一口气:“劳累的时候便习惯握着,精神些。”
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心里痛多了,徐阶想。
他总是忍耐着,一如现在在嘉靖身下。
君王的暴戾恣睢似乎融进了骨子里,开始的斯文马上被肆意妄为取代。情到浓时,君王会抚摸他因痛楚蹙起的眉眼,低低而笑。
他也许也是愉悦地这样看着朝中的大臣——在他眼中或许只是稀疏平常的棋子。如同顽童一般,把玩后,厌倦后,便随意丢弃。
“改天让人给你带盒药膏。”
“那是……”话到嘴边,徐阶咽了下去。
后宫的女子才需要的赏赐。
缭绕的香气从镂空的炉身透出来,红烛昏罗帐里,嘉靖的眼睛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,迷离不清,不知是情人间真心的怜爱还是皇帝耀武的君威。
也是,他现在又比她们高贵多少?后宫的女子在阳光下娇妍美好,用毕生的美好博得君王的宠爱;他只能在夜幕低垂里,用本不属于交媾的部位承欢,来换取博弈里的一丝偏袒。
他竟比她们还卑劣几分。
情欲伴着疼痛一波又一波涌上来,压抑的喘息却被尽收喉间。他伸手想环上嘉靖的颈,颤巍巍的手刚刚引起,又无力垂落下来。
真可笑啊,连床笫之欢都好像是君王施舍给他的,明明他才是溺亡在黑暗里的那个人。
但他始终做不到主动奉承。
他只能压下蔓延到嘴边的苦意,轻笑:“臣谢恩。”
烛影映得他的面容柔情似水,嘉靖心中一动,俯身吻了上去。
宫闱之外,拿着茶盏的手无缘由抖了一下,张居正心头惊悸,瓷制的杯子跌落在地上,与坚硬的地面相撞,发出刺耳的响声。
在一旁看书的王世贞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抬头,却看见张居正脸色晦明,对洒落的茶水置若罔闻。
“怎么了?”王世贞的疑惑脱口而出。
“只是想起……许久没见到先生了。”
“最近礼部事务多,先生自然是很忙的。”王世贞摇摇头,不明白张居正何缘由的话语,低头继续看未尽的书卷。
张居正默然,垂下眼睑,俯身收拾狼藉的地面。
书案上的茶烟袅袅,又缠绕了谁和谁的心。
补个后续